过去,震泽的蚕农将优秀的蚕茧出卖给丝坊或缫丝厂,将次一些、无人问津的那些留下来。他们用农业文明里勤勉劳作而积累的巧思,以一种特剜的方法处理这些蚕茧。用碱水煮得软化,再将蚕茧緩缓擋开,形成层薄薄的丝,套在弧形的模具上。这样一层一层地往上套,逐渐形成具有一定厚度的棉兜,再从模具上取下,拉伸悬挂固定,就做成了一味蚕丝被。
乡民们家家养蚕,都会做蚕丝被,做好后自己盖。它也是当地各种喜庆风俗中必不可少的礼物,哪家女儿出嫁、哪家儿郎迎娶、哪家孩宜生目……都少不了蚕丝被。多年来,蚕丝被作为纵丝的副产品和民间自用物品,猫陪末座,没人觉得它也可以成为商品。
慈云蚕丝的创始人沈福珍,是震泽将蚕丝被视为可规模化的商品,带它走出震泽,走到广阔而跌宕的市场上去的人。
沈福珍出生于震泽镇幸村,她的祖父沈恰坤,是当地颇具声名的养蚕大户,他经营丝经生意,到民国时,已颇有些家产。他将生意与制绵技艺传给了儿子沈祥秫,沈祥林再传给女儿沈福珍。她从小就在种桑、养蚕、剥绵、制丝的环境中长大。青年时代,她在苏州蚕桑学校里,结识了贵达生先生,深受影响—费达生的指导和帮助,也是沈福珍选择创立自己的蚕丝企业,开拓蚕丝被道路的重要原因。
费达生与震泽渊源颇深。这位姑苏的女儿,与姑苏的丝绸相伴一生她出生于吴江县同里镇,14岁进入江苏省浒墅关女子蚕业学校学习。毕业后奉派赴日本留学,考入东京高等蚕丝学校制丝科。年学成回国,在母校浒墅关女子蚕业学校推广部工作。从此,她投身蚕丝事业七十余年直至年年事已高,才真正“退休”。
在吴江的蚕区,不少地方都留下了费达生推广桑蚕的事迹。她走访乡民讲解养蚕制丝技术,蚕农入股,是我国农民最早经营的制丝工业企业;在震泽,她创办制丝传习所,进行丝车改良和制丝技术改良,将新技术传投给蚕农。传统蚕农原本只养一季春蚕,学习了费达生的科学养蚕方法后,拓展为春秋两季。
费达生的弟弟费孝通,是一位卓越的社会学家,他曾接受姐姐的建议,到开弦弓村考察,写下了《中国农民的生活》,即《江村经济》,这本著作引起了广泛的效应,使开弦弓村闻名于世,在一段时间内,一度成为外国学者们探究中国农村的窗口。
费孝通有一位同窗好友,同样是社会学家的葛迪斯,在年春夏之交来到震泽,乘坐小汽艇前往开弦弓村。他记下了当时所见的情形:“我们便顺着构成长江三角洲的纵横交错的水道而下,船桅刚刚能通过驼峰般的桥洞,船底有时要碰到河里的泥沙。人们聚集在岸上观看,孩子们便沿岸随船奔跑。”
早在费孝通到达开弦弓村的年,这里的蚕丝产业已经量现出一些困境。“当地生丝价格下跌。年3两丝约值1元……)传统生产技术所获利益,难以平衡一个家庭的预算。”而“蚕丝价格的降低是由于生产和需求之间缺乏调节”。
这些在80余年前被论述的问题,大概也可以佐证部分而今震泽桑蚕业式微的原因,解答为何丝绸产业会向不发达地区迁徙的疑问。而费孝通当年提出的解决之道,依旧具备现实意义:“在这个村庄里,我们已经看到一个以合作为原则来发展小型工厂的实验是如何进行的。”
沈福珍的“慈云蚕丝”,是震泽桑蚕人面对20世纪90年代桑蚕产业的困境的第一步尝试。很快,就有了第二步、第三步。继“慈云”之后,震泽出现了“太湖雪”“山水”“丝立方”“辑里”等蚕丝品牌。它们多成立于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初兴时,只是国道旁儿家不起眼的蚕丝被作坊,渐有成长之后,这些蚕丝品牌在年自发组建了“震洋蚕丝被同业公会”(年改称“震泽蚕丝同业公会”),联合在一起,确立比国标更严格的震泽蚕丝被标准,注册集体商标。简单而亩,这是为以合作为前提,而进行的共同品牌构建。
年,与几乎无人养蚕的现状形成有趣对比的是,能泽有蚕丝企业近家,年产值超过12亿元,并持续保持20%以上的年增长率。这些企业中,大部分以蚕丝被为主要经营领域。8年鼹泽就已经获得“中国蚕丝被之乡”的称号,到年它入选中国首批特色小镇,决策者给自身特色的定义,仍然是“中国丝绸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