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黎国元年,景南帝崩殂,五子夺嫡惨烈,最终六皇子胜出,登基为帝,称永庆帝。
身为永庆帝身边最锋利的刀,洛惊鹧成为了新帝最宠信的红人,京羽司的首领,统领京羽司三万人和宫中十万禁军。
据说因为容貌俊美,气质高贵,一跃成为新帝以外最炙手可热的金龟婿,洛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然而有传言这位贵公子喜欢男人,顿时碎了无数闺秀的芳心。
至于流言的主人公之一洛大人,正盯着另一个主人公洗衣服。
“轻点,我这是陛下赏的天蚕丝斗篷。”
戏谑的语气,惬意享受香茗的男子坐在摇椅上,时不时开口提醒一下洗衣服的人。洗衣服的人有着一张清秀的脸蛋,紧紧的抿着嘴,闷头搓洗衣服。
“洗第六回了!再洗就坏了!”小奴才爆发了,扔下斗篷站起来,一脸委屈。
洛惊鹧挑眉:“那流言是谁害得?”
一句话就让小奴才泄气了,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继续搓洗,丝质的斗篷其实已经很干净了,但是那狗男人就是不满意,他怀疑他想报复他。
“这回干净了吧?”小奴才将斗篷晾好,没好气的问他。洛惊鹧睁眼看了一下,本欲让他再洗一次,突然瞥见小奴才眼尾红了,似乎下一瞬就要哭了。他敛眸:“嗯,勉强吧。”
小奴才终于松了口气,躬身行礼:“那奴才告退了。”
洛惊鹧没有再为难他,瞧着这小奴才纤细的背影若有所思。
02
“哎哟,你怎么才回来啊?陛下在等你,快快去见驾。”御茶室的小太监戚路看见了嘴里骂骂咧咧的慕禹,如蒙大赦般拉着他就跑。
被拖着跑的慕禹一脸茫然:“陛下在等我?”
戚路摇头:“师傅没说,我也只知道陛下见了大臣后,就发了脾气,然后就说要见你,可你一直不见踪影,师傅都要急疯了。”
慕禹心思飞快,陛下素来温和,能让他发脾气的事情实在不多,思来想去他觉得陛下多半是想拿他撒气,毕竟他和洛大人传出那样的流言。
深深地叹了口气,宫里的日子真不好过。
到了勤政殿,晏总管松了口气:“快,陛下等着呢。”
慕禹点头进去了,身着明黄龙袍的矜贵男子头也不抬的开口:“其他人都下去。”慕禹老实的跪下,垂头等着挨骂。
“跪着做什么?”男人略带诧异,慕禹抬头:“陛下不是要替洛大人出气吗?”
溜圆的眸中充满疑惑,永庆帝放下朱笔,饶有兴致的问他:“朕为何要替他出气?”
慕禹眨眼:“那流言…”
永庆帝一噎,半晌失笑:“起来给朕磨墨。”
慕禹爬起来走到御案边,拿起墨锭开始磨墨。永庆帝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白皙纤细的手上,眸底暗色一闪而过。
“朕听说惊鹧喜欢男人。”永庆帝漫不经心的开口,慕禹吓的差点把手里的墨锭甩出去,颤声道:“陛下莫要误信那些流言。”
心里暗暗咬牙,他不过是弯腰去擦洛惊鹧斗篷上的残羹,不知道怎么就传出那种流言,还因此被洛惊鹧逮住洗了七次衣服。
永庆帝轻笑:“朕没打算把你怎么着,不用害怕。”慕禹咽了咽口水,他怎么不怕?洛惊鹧可是您最宠信的臣子。
“朕记得你曾做过一道荷花酥,味道不错,去做一些来。”永庆帝收回目光,慕禹放下墨锭躬身退了出去,拿起先前左都御史的奏折,男人的眸色深了许多。
03
“陛下跟你说了什么?”
戚路跟着慕禹进了御茶室,慕禹撸起袖子准备做点心:“陛下想吃荷花酥了,你去剪几朵荷花来。”
戚路挠头:“就为了一道点心?”
见慕禹已经忙活上,戚路拿起剪子往莲池走去,边走边想,果真皇帝心思难猜。
勤政殿
永庆帝唤了一声晏总管,晏总管立刻进来了:“陛下?”
“你记得父皇在时,曾有一个举子混入殿中企图刺杀?”男人手里拿着一本奏折,晏总管想了一下:“自然记得,刺客名叫慕谦,两年前在狱中自裁。”
永庆帝眉眼微动:“他可有兄弟姐妹?”
晏总管摇头:“据老奴所知,慕谦父母双亡,与亲戚也没有往来,孤身一人。”
永庆帝眸子幽幽一动,将奏折扔给他,晏总管吓的跪下:“陛下,这不妥。”
永庆帝冷声道:“无妨,朕赦你无罪。”
“老奴僭越了。”拿起奏折打开,晏总管神色变得凝重,看向永庆帝欲言又止。
“说说你的看法。”
“老奴愚见,这奏折里说的未必是真的,再者慕谦已然自裁,这事也没什么可追究的了。”
晏总管把奏折递上去,永庆帝嗓音带着一丝煞气:“当初父皇的旨意是灭门。”
晏总管身子一抖,垂着头没有说话。
良久的沉默,永庆帝正要开口时,慕禹回来了:“陛下,荷花酥做好了。”
永庆帝朝晏总管看了一眼,晏总管会意,退了出去。
慕禹伺候着永庆帝,直到洛惊鹧入宫。
04
入夜,慕禹坐在浴桶中,青丝如瀑肌肤白皙,身段纤细,他其实是个女人。
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她觉得今日的事有蹊跷,陛下不是重口欲的人,不会为了一道点心专门等她一个奴才,定然和戚路说的几位大臣有关。
可她进去时,并不曾感觉到陛下的怒气,甚至于陛下的表情有些微妙,她捂着心口,莫不是她女扮男装的事被发现了?
可如果是这样,她还能活到现在?总之这几天她得把皮绷紧了,皇宫这样的地方谁知道能活多久。
屋顶上有细微的动静,慕禹神色一凛,伸手捞过一旁的衣服,深吸口气沉入水底。
屋顶的瓦片被揭开,有人往下看,瞬间就瞪大了眼睛,陛下刚吩咐盯着慕公公,转眼人就出事了?
情急之下破窗而入,走到浴桶边就要伸手捞人,慕禹“哗”的站起来,水花溅的睁不开眼,再回神,来人已经被慕禹扣住了咽喉:“你是谁?”
“……”
见来人不说话,慕禹打量了一下,眸子眯起:“京羽司的人?”松开了手,她拢好衣服沉入水里,目光如炬:“怎么?京羽司的人有偷看人洗澡的爱好?”
来人红了脸连忙摆手:“公公误会了,属下只是路过这里,这就离开。”
慕禹嗤笑,也没有揭穿他:“走吧。”
等那人走后,慕禹眸色沉沉,洛惊鹧!她记下了!
离开慕禹住处的羽司卫迅速去了洛府。
“女人?你确定?”
“属下瞧见了她的假喉结。”羽司卫没说的是他还瞧见了慕公公胸前的起伏,悄悄红了脸。
洛惊鹧拢起眉峰,陛下吩咐他调查慕禹,他还以为慕禹做了什么,却不想竟是个女人?想起那人纤细的腰身,洛惊鹧突然笑了。
“继续盯着,莫要惊动她。”
“属下明白。”
05
慕禹觉得她跟洛惊鹧八字不合。
原因在于今日去给陛下送茶,路上撞到了一个人,刚要道歉,就听到戏谑的话语:“幸好你今日两手空空。”
慕禹一听这声音就炸毛了,她抬头,洛惊鹧毫无防备的跌进她清澈的眸光中,手指紧了紧。
“大人要去御书房的话,似乎走错路了!”
慕禹咬牙,她怀疑他专门来报复她的。
洛惊鹧敛眸轻笑:“慕公公似乎不太愿意见到我?”慕禹瞪他,谁想看见他?
“听闻公公进宫后只用了半年,就得了陛下的赏识,”
洛惊鹧看着眼前因为生气而泛着粉色的脸颊,突然很想捏一下。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等回过神来就看见眼前的人更生气了,随后他的脚就传来剧痛,小奴才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转身走了。
洛惊鹧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小奴才的背影,眸中笑意深了几分。
暗处看见这一幕的小宫女捂住嘴巴,原来传言是真的,洛大人真的很喜欢慕公公,甚至连被踩了都没有生气,还笑。
于是,流言愈演愈烈,慕禹听到的时候,已经离谱到她和洛惊鹧在宫里幽会,举止亲昵。
慕禹摔了一套茶具,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戚路给她顺气:“别激动,别激动。”
慕禹攥紧拳头,她要是不把传谣言的这个人抓出来,她迟早会被气死。
洛惊鹧听闻这个消息时,竟然没有反驳,想起那双清澈的眸子,他觉得这流言好像还不错。
永庆帝下令杖责了几个嚼舌头的,宫里的流言一夕消失,慕禹才算睡了个安稳觉。
06
“慕谦的事查的如何?”
永庆帝捏着眉心,洛惊鹧站在下面。
“回陛下,慕谦当年的确是凭着真才实学入了殿试,微臣查到有人瞧见他在殿试前一晚去了显王府。”洛惊鹧据实相告。
永庆帝锐利的眸子一闪:“显王?”
“是,当年跟随慕谦的书童曾将此事告诉京兆尹,只因当时各路势力笼络举子太过寻常,京兆尹便没有在意,事后想起来才觉得有点蹊跷,因为刺杀案后显王便称病闭门谢客。”
洛惊鹧将供词呈上去,永庆帝眸底划过嘲讽,原来如此,他就说二哥那么急躁的性子如何按捺住不捣乱,原来是他策划的。
父皇在那次刺杀后便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五子夺嫡的惨案就开始了。
永庆帝敛眸藏起哀恸,那短暂的几个月,死了太多人,他不愿再回想。
“慕谦被抓后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是在判决下达后突然自裁,此案便算是结了。”
洛惊鹧的脑海里突然划过慕禹的脸,一个念头猛然窜出,他暗暗心惊,陛下要他调查慕禹,莫非…
永庆帝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勾唇道:“不错,慕禹是慕谦的家人。”
洛惊鹧抬头,永庆帝道:“左都御史上奏说慕谦还有一个妹妹。”
“因为先帝当初的旨意是灭门,所以如果证实了慕禹的身份,那么她必然要死。”洛惊鹧深邃的眸底闪过一丝暗芒。
永庆帝突然笑了:“其实朕完全可以赦免她,毕竟慕谦已死,追究已然没有意义,但是朕好奇的是左都御史突然把这件案子翻出来是为什么。”
他眉眼微动:“慕禹的事不用再查了,朕要知道御史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洛惊鹧拱手:“微臣明白。”
07
永庆帝和洛惊鹧谈话的时候,慕禹悄悄摸进了勤政殿,翻了一遍奏折,果然瞧见了有关她的事情。
慕禹皱眉,她的身份显然是暴露了,只是陛下为何没有立刻杀她,慕禹想不通,但眼下她该怎么办?
她自小和哥哥走散,直到十五岁时意外和哥哥擦肩而过,哥哥认出了她,但因为街上人多再次失散。
哥哥打听到了她的住处,兄妹俩都要见面了,她却没有见到哥哥。后来才知道他被带进了皇宫,接着就传出哥哥刺杀皇帝的消息。
哥哥自裁后她便想法子进了宫,那个案子的卷宗她潜进京兆府看过无数遍,哥哥没有理由刺杀皇帝,更遑论他不会武功如何刺杀皇帝?但是哥哥真的那么做了,而且供认不讳,入狱便自裁了。
有一个人很重要,是跟随哥哥的书童,陈蒙,不过她一直没有找到他。
听见外面有动静,慕禹放好奏折,端起冷茶从侧门出去了。
永庆帝走到御案前便眯起了眼,伸手拿起奏折唇角勾起:“晏路。”
晏总管进来:“老奴在。”
“方才谁来过?”晏总管垂眸:“无人。”
顿了顿他又躬身道:“方才贤妃娘娘派人过来传话,说是请陛下晚上到显月宫用膳。”
永庆帝挑眉挥手:“朕知道了。”
“是。”晏总管出去了,永庆帝笑的温润,这真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08
天牢深处,一身囚服的显王倚在墙边看着窗外渗进来的一缕阳光,目光涣散短暂的清明后又开始涣散。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显王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又呆滞起来,洛惊鹧拎着一个食盒进来。
显王的神色茫然了一下笑了:“大名鼎鼎的京羽司首领贵步临贱地,本王的大限到了?”
洛惊鹧没说话,打开食盒端出一碗又一碗的吃食,最后拿出一壶酒和一个杯子。
显王拨了拨眼前杂乱的头发:“这么丰盛?本王的六弟真是心地善良。”
洛惊鹧递给他一双筷子和酒杯:“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显王顿了一下,抬头看他:“条件。”
洛惊鹧嘴唇开合,显王从最开始的防备到最后的大笑,不过一瞬。
他虽在牢里呆了很久,丝毫不影响骨子里的优雅矜贵,吃饱喝足眯着眼睛:“本王不会跑的,但是本王想晒晒太阳。”
洛惊鹧开口:“可以。”
显王被洛惊鹧带出天牢的消息传到永庆帝耳朵里,皇帝没有动怒,却下旨事后洛惊鹧需思过半月。至于显王,重回了他的显王府,这次被羽司卫盯的水泄不通。
显王躺在院子中享受着久违的阳光,洛惊鹧站在一旁:“可以说了吗?”
显王睁开眼睛陷入了回忆,他抬手想要去抓眼前的光:“父皇生了六个孩子,除了三妹之外,父皇的目光永远停在其他兄弟身上。”
“我不甘心,我努力用功,得到的永远是继续努力。”
“大哥做了太子,凭什么?他只会玩女人。”
“我要让父皇知道大哥不适合做太子。”
“所以我把大哥的那些女人聚在了一起,果然她们争风吃醋被父皇知道,父皇斥责大哥德行有亏,废了他。”
“可没了大哥,父皇宁愿不立太子也要等小六长大,他看不见我。”
洛惊鹧明白了:“你不甘心被先帝忽视,被其他皇子压在头上。”
显王笑了:“对,老四老五不足为惧,我真正要对付的是小六。”
“可小六太干净,抓不到把柄,身边又总是跟着一个你,我无从下手。”
“在我准备直接杀掉小六推给其他人时,意外发现了慕谦。”
洛惊鹧眸子一颤,显王皱眉:“那人和小六一样,太干净了,让人忍不住要毁了他。”
“我得知他在寻找失散的妹妹,于是诓他抓到了他妹妹。”显王唇角勾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嘲讽的笑了:“我告诉他,如果他能杀掉小六,我就把他妹妹放了。”
“哈哈哈,那个傻子真的信了,只是让我没料到的是他竟然因为害怕,刺向了父皇。”
显王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慕谦在狱中自裁前让人传了话给他:“请不要怪罪于我妹妹,如果不想放她走,让她痛快的离开。”
显王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此人为了他妹妹,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他承认,他羡慕了。
洛惊鹧沉默良久才开口:“左都御史为何会知道慕谦妹妹的事?”
显王闭着眼睛:“多半是后宫传出的消息,那些女人,不能小看。”洛惊鹧眉眼微动。
“陈蒙去了哪里?”
显王皱眉,洛惊鹧提醒道:“慕谦的书童。”
显王这才恍然:“听闻当天慕谦被抓他就跑了,我的人没有抓到他。”
他侧头看着洛惊鹧:“应该成了一堆白骨。”
洛惊鹧转身离开,显王轻轻开口:“告诉小六,我很后悔没有认真听他叫一声二哥。”
说话间,有什么从他眼角滑落,落在地上,没有声音却破碎一地…
洛惊鹧脚步未停,到门口吩咐羽司卫盯紧了,没有回头看那个满脸悔意的男人。
永庆帝听到那句话时,眸光晦暗不明。
09
贤妃有了身孕。
永庆帝往后宫去的次数逐渐增多,贤妃怀了身孕口味变得挑剔起来,慕禹就时常被叫过去给贤妃烹茶做点心。
“今日胃口不错。”
瞧着贤妃进的多了,永庆帝赞赏的看了眼慕禹:“做得好,重重有赏。”
慕禹跪下谢恩,贤妃捂着嘴笑:“都说慕公公一手茶艺精湛,点心更是一绝,上次淑妃妹妹夸赞本宫还不信,今日尝了你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本宫喜欢。”
慕禹伏在地上:“娘娘喜欢是奴才的福气。”
贤妃拉着永庆帝的袖子软声道:“臣妾喜欢慕公公做的东西,陛下把他给臣妾好不好?”
慕禹的心一凉,贤妃本就不喜欢她,不说伺候她有多难,单说真的来了这里,以后更没机会查哥哥的案子了。
硬着头皮就想拒绝,永庆帝的嗓音传来,让她惊讶不已:“不成,朕近日头痛,需得喝药茶,没有慕禹的好茶艺,那药茶朕喝不下去,委屈爱妃,待朕好了就把他拨到你宫里伺候。”
不等贤妃反驳又对慕禹说:“也辛苦你一段日子,每日做了送来。”
慕禹连忙应下,贤妃愤恨的拧着帕子,目光灼灼的盯着慕禹,似乎要在她身上盯出洞来。
永庆帝伸手掐着贤妃的脸,薄唇轻启:“爱妃看上了这个小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