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麻明进
苗族人民特别讲究自身美德的展现，讲究感情至善的多重反映。劳动生活的装饰艺术，内容对象上有服装、建筑、家庭用具、社会场所。装饰方法上有陶、漆、绘、织、绣、刻、编、染、嵌等。将实际生活物象中带有美感的部分或方面归纳起来，重新进行加工而又高于生活，是人类艺术美的常规动作。由于民族的历史境遇不同，艺术都有各自的风格和特点。苗族历史悠久、灾难深重，远迁徙重情感、大分散小聚居，意识崇尚多维、装饰创作广员。不同的装饰对象，采取不同的装饰手法，造就不同的风尚情结。通过幻想构思，突出感情的丰富多彩，形成风格一致而特点各异的艺术用品。尤其在服饰的群体美化方面，更盛于中国甚至是世界的其他民族。至于是什么样的原根而形成这种荣耀的艺术种别，过来我的一些思考，给出浓缩而简略的答案是崇祖、尚我！这里选以前写的资料，串谈几个问题。
（一）苗族“牛毛鸟衣”服饰的起源
服装，作为人类独有的文化的重要部分，体现了社会时代的文明和穿着者的素养风貌。服装款式变异因历史时期、意识形态、国家民族、科技水平、生活时尚的不同而产生相应的变化。苗族作为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民族之一，服装式样及其装饰，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堪称大族。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戴平著的《中国民族服饰文化研究》中指出：“纵观我国56个民族服饰，款式与形制之丰富多样，名列榜首者，当推苗族服饰。因其支系多，其款式与形制不下百种。”
研究苗族服装及装饰，得从起源说起。但目前各界所谈模糊，谈准甚少。我认为从苗语对衣装的称谓即可找到答案。湘西苗族现在对衣服的简称是“婀”(eud—苗文，下同)、“系兜”(xidndoul)，也称“婀备尤”(eudbidyul)或“婀系兜”(eudnusxib)。四字格称为“备尤垄系”(bidyulnusxib)。“备尤垄系”译为汉语就是“牛毛鸟衣”，这概括了苗族服装起源及当初的外在装饰形象，是用兽皮、像牛毛的棕皮毛和禽羽作衣服并加以装饰的，说明苗族是首先用动植物羽、毛作衣装的民族，表明人类求美着装早于追求器物美的旧石器时代。从长江流域余姚河姆渡出土文物看，有水牛、狗、猪、象、犀牛、鱼、水獭、鸬鹚等动物骨骼化石48种，证明了水牛、犀牛等距今六、七千年的新石器时代就已存在。年发现年前的高庙文化遗址，年出土的陶罐装饰有凤鸟纹、兽面织和八角星图案。次年掘出一处大型祭祀场所，有经火烧过的牛、羊、鹿和龟等动物的骨骼和烙骼，祭祀通天的天梯等。都说明沅湘流域“苗蛮”先民在古代狩猎捕渔时期，首先征服行动相对缓慢的野牛而取其皮毛作护身衣装。又发现棕榈皮毛有如牛毛一般，能更好地取暖御寒而用作衣装及装饰。自古以来，高庙文化先
民至今的苗族，正是太阳、龙凤、神牛等崇拜的民族。每每举行椎牛祭祖，就有摸仿、纪念远古狩猎时征服野牛的场面，展示以牛皮制衣的尚古情怀。就是到近现代，苗民在雪天猎野兽穿草鞋时，脚板到腿部都要裹着棕片毛防寒。拳师防敌护身，仍依古制戴牛头皮制的头盔、穿棕片缝成背褂的棕片甲。因被古书写“蚩尤头有角”“以角抵人”。这就是“婀备尤”的来历。
从湘西苗族主体“五宗六族”的龙氏称谓可知，他们是衣装装饰的最初使者。苗语称龙氏为“仡芈”，俗分十二支：大芈(仡芈)、让垄(仡偻)、仡僚、仡聋、仡让、仡着、仡本、仡卞、仡伶、仡摆、仡夔、仡卢。“大芈”和“让垄”也常联称为“大芈让垄”，都与苗语对“鸟类”(“大垄大芈”)的称呼相同。加上纪跷大吴伍姓的“垄怪”“垄起”，都启用、沿袭与鸟有关的名称，说明
苗族衣着起源及饰体美装，亦甚于古人的断发文身，固而在古书中被称为“羽民”。《山海经?海外南经》：“羽民国在其东南，其为人长头，身生羽。一曰，在比翼鸟东南，其为人长颊。”《山海经?大荒西经》曰：“有西王母之山……有三青鸟，赤着黑目，一名大鵹，一名少鵹，一名曰青鸟。”《尔雅?释鸟》：“鵹楚雀”。郭璞注即仓庚也，呜则蚕生。指出三青鸟的相关名称，明确是楚国南部的吉鸟。再有《史记?秦本纪》云：“大费(伯益)生子二人：一曰大廉，实鸟俗氏;……二曰若木，实费氏。大廉玄孙曰孟戏、仲衍，鸟身人言。”这里大费、大廉、若木、孟戏都是苗语称的鸟饰先人，其中大费和大廉是对老鹰类的称呼，若木指龙氏中“让垄”的称呼，孟戏是对衣服称“垄系”(汉译为鸟衣)的偕音。而孟戏即孟虧、孟舒，具以鸟为名。《博物志?外国》云：“孟舒国人，人首鸟身，其先主为霅氏训百禽。夏后之世，民始食卵。孟舒去之，凤凰随焉。”又据苗族历来好打鼓，鼓舞士气，曰雷为天鼓。雷神曰雷公，被明刊本《三教搜神大全》等画作鸟形装饰。仡芈起源于崇鸟尚凤、斗伏雷神，降龙制夔，以龙凤同源并为图腾，到汉时被“赐”龙为汉字姓氏。《三坟》载“燧人氏殁，庖牺氏代之，继天而王。”“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从苗族源流及崇拜，我们或许会扪及苗族装饰喜龙爱凤（鸟）的由缘吧。
古时以鸟羽饰装，在苗族各宗族广而推之。《大荒北经》还说：“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颛顼生驩头，驩头生苗民。”驩头就是驩兜，后裔是湘西苗族“五宗六族”中的仡驩宗群。《山海经?海外南经》还说：“三苗国在赤水东，其为人相随。一曰三毛国”。“三毛”是“三苗国”民将飞鸟尾羽插为头饰的状态，人们以衣着头饰崇尚显示了捕获野生兽禽的能力。苗族先民属九黎系统及丹朱驩兜部落，“苗民”的“翼”就是“饰鸟羽”及穿着棕榈蓑衣的表象。“苗民”居于黄河中下游的广大地区，带有湿润、季风的环境利于树木生长，多用棕榈皮毛连成蓑衣御寒避雨，棕榈毛及人披形，为原始牛皮毛改进的着装。驩兜名气大，被舜放于崇山的地点多有争议，我多方求证认为湘西最为确切，如这里其部落后裔最多，其他地方却没有。可查网上“放驩兜的崇山在湘西花垣”一文。
苗语称棕榈树为“杜蓑”，用棕榈皮毛制成的披装叫“婀(ē)蓑”，古人依苗语“蓑”的读音造了这个字，汉语称这种原始衣着为“蓑衣”。棕榈“蓑毛”形色似牛毛，时以牛(兽)皮毛做衣，苗语因此始称衣装为“婀备尤”。又因人们穿着此衣饰有如翅羽的“垄系”，按苗语词形“四字格”的习惯，将服装称为“备尤垄系”，体现了苗装崇尚及制式饰料的特点。龙氏中“让垄”先人仡偻，周时还用羽旄饰成星纹旗，贡于周王。上述“苗民”“鸟身人言”，或“人首鸟身”“鸟足”，且有“凤凰随焉”，亦其自身装饰身影的写照。
（二）悟“且”字明崇祖知苗装款俗
关于苗族装饰、服饰的崇祖情结，从且、祖、苴等字及相关事象的解析介绍，可作全新的说明。我们知道，史学有这样的说法，延习至今的图腾是对祖的崇拜。崇祖是苗族立体多向意识崇尚的基础，尚我的美饰是全体苗民祖恩不灭，及浓情崇祖的通常体现。
大家知道，尊敬的上辈龙老文玉等早在上个世纪，就研究指出许多汉字是按苗语创造的。我觉得人们“祭祀祖先”，总要以美食珍品“示”祭“且”这个“祖”的。就是说古时祭祀的“祖”，开始是“且”，因为这个“且”字是由苗语的“父”来的。如今湘西花垣县和黔东北松桃县交接区域，有些苗族家庭还称父亲为jiē，和“且”的读音基
本一致，只是历久音调稍变而已。再如且字加女旁的“姐”，其中的“且”若按汉文“男生殖器”来解就不可理喻，而按苗语解释，则是源于母系社会把姐当成仅次于妈的女主人。苗语称母亲为“芒”或“侎”，称“芒芒”为婴儿餐食，是将母“芒”作为供新生婴儿奶食的至上之人；又称母亲为“阿芈”，“芈”为贵鸟即“凤”，以贵鸟喂雏鸟食而赞美母亲。到了父系社会，母、姐的社会地位屈从于父，但苗语仍以尊崇的“阿伢”来称呼“姐”，苗族母、姐的衣装也着意装饰美化，保留和传承了敬祖的图腾崇拜观念。如今湘西苗区仍将男长辈称为“代果”，延有母系社会称谓特征。而今洞庭区域的“伢”“细伢子”这字，是“小子”之意，则属于父系社会称谓特征，体现定居长沙等的一些南蛮后人，屈从于汉朝的统治而汉化了。
“且”的读音有qiějū，在甲骨文的形状是
。字典的主要解释是：“象形字。甲骨文象雄性生殖器，是初民对生命生殖崇拜的体现。”《说文解字》“衍生”为：“且，荐也”。我觉得“象形字”的释义正确，而有关生殖器及崇拜的解读是错误的，是亵渎与邪念在作祟。就以《说文解字》里解的荐是祭献，把“且”作生殖器来解释是说不过去的。上面我们说到，“且”的初始原意代表“祖”，具体来说就是“父”。因为“且”字的下长横为地或祭台，外框为房子，上尖成屋脊，里面一横的
表示屋里祭献的长辈是“父”，有两横的
，意为父及祖。
商代晚期且字为
，外观更像房屋了。再者，因“且”字意为“父”，后嗣以珍品隔辈祭祀先人，就在“且”旁加“示”字而成“祖”字，以区别“父”意的“且”。后来祭祀，亡父以上皆称祖。“父”“祖”两者成为人们对上辈、祖辈的称呼。因此相关的“且人”，就是古时首推尊宗敬祖的司事先人，成为崇尚敬祖的部族用名。由此可知，苗族敬祖及饰衣情怀，原来竟附在“且”字当中。
后来“且人”居地变化，“且”一字发展成多字，反映且人迁徙踪迹和分支部族。成了东迁的柤、沮、徂，北迁的且于，迁东北的沃沮，西迁的且方、且侯、且羌，南迁的且欧、且兰，迁西南的苴侯国。这样，且人的变迁地分别写作沮、徂、鉏、柤、苴，大多融入汉族，部分成为少数民族。《山海经·中山经》谓依轱之山多苴。“苴”就是且的后人首先对野生社树进行改造，成了家种苴麻（脂麻）而称苴人，有少昊胜鸠氏司马之官且人，睢鸠居徂徕改造衣装，穿若“鸟衣”。
商代时苴人于鉏城，对抗商王多次征讨，与人夷并入东夷。后来苴人在头人仡轲的带领下，率一支仡夷逃到南方，与南芈为主体的仡熊及驩兜丹朱部族一起，在周末时组成三苗集团，到湘西合称“仡熊仡夷”，成为楚国“南蛮”的重要成员。汉朝推行汉字姓，骑“大没董大没革”（饰铜马车）来的仡轲定为麻、梁、施姓。因“杨”“阳”“牂”“羊”及“轲”“柯”“牁”通用，仡夷麻氏与仡恺杨氏交好结为兄弟，同到麻阳流域，就有“麻阳河”及置“麻阳县”。春秋时，杨姓和仡轲先到黔东南北盘江流域，此江就以两族群命名牂牁江。此因江流很急需钉木桩，以利泊舟和背纤，人们装饰为图腾桩柱而崇拜了牂牁。
至此，由且→苴麻→仡夷仡轲→麻梁施氏，名称变化富有特色，尊宗敬祖多出新意。麻氏等的“苴麻祭祖”文化，与民间信仰的巴代及椎牛等礼仪紧密联系，形成苗疆深情的牵魂敬祖意识。至今苗族行孝，都要“披麻”衣“戴孝”帕，没有麻布衣的时期，也要用麻
线捆住孝帕。我大哥在外地就常以“行孝一根线”来说明自己的汉字姓。对苗族需有“麻”祭祖的礼仪，古时也受封建王朝拜服并发扬。《礼记·明堂位》载：“有虞氏之两敦，夏后氏之四琏，殷之六瑚，周之八簋。”敦、琏、瑚、簋、铏，是古代祭祀时盛黍稷类主食或羮汤的器皿。《礼记·玉藻》载：“又朝服以食，特牲三俎、祭肺。”“朔月少牢，五俎四簋。”三俎为豕鱼腊，五俎加羊和肠胃。俎是贵肴，除牲鱼类肉外，还有禽兽野味。《礼仪》载：“上大夫八豆、八簋、六铏、九俎、鱼腊皆二俎。”鱼腊：指鱼虾和干肉。这都与苗民将最珍贵的食物祭祖意同。《周礼》：“大祭祀共茅蒩。”朱儒王观国说：“礼所谓包苴，所谓苴麻，所谓苴杖，是也。”包苴是指大祭时的馈赠，苴麻借指精品特产麻子粒，苴杖即今绕棺道场孝子用的竹杖。还有“乡师共茅蒩，司巫共蒩馆”。蒩当为菹，亦作葅。《周礼·醢人》所谓七菹，即韭菹、
菁菹、茆菹、葵菹、芹菹、箈菹、苟菹。这里从祭态、祭品、以致祭寄恩用的孝竹杖，都一一列出，正是古时苗族先民信仰，即巫师在朝廷及民间祭祖文化的弘扬发展。
（三）苗族服饰观念的艺术抉择
数千年前，苗族就生活在长江中下游，经过历史上多次大迁徙和抗争，秦汉时就聚居在“五溪”地区，即今湘西、黔东等地。全国苗装款式分湘西型、黔东型、黔中南型、川黔滇型、海南型，湘西型在装饰上分别有鲜美、秀丽、细萃、素雅多种样式。人们的服饰行为受周围环境影响和约缚的不同而有别，苗族服饰在世界服饰即中国与西方等不同服饰艺术之林中，也因其历史变化与社会演变，居住环境与生活条件，道德伦理与生活方式，传统文化与审美时尚，表现出特殊的服饰状态艺术。苗族服饰文化状态和行为，受之于自己民族服饰观念的抉择取向。这里从与世界服装、中国服饰的古今特点比较着手，从以下几点谈谈苗族服饰观念的艺术抉择：
一、重视装饰，稍以造型——在造型与装饰的美感抉择中，苗族服饰取向于重视装饰为主，适当地讲究造型。
服装造型依附于人体，展现出人们生活交往中人体运动的服饰主体造型效果，反映民族间的服饰文化。这在中国服饰的型体观念里，轻视造型美感而侧重于装饰要素的表现，精心讲究服饰平面规章的确定和图案工艺的应用，在服饰结构展现中着眼于要素间装饰细节的变化和塑造，把“描龙绣凤”做到了万般精致和千奇百艳的程度。不像西方服装讲究型体展现和结构的大胆变化，广泛借助于雕塑、绘画、建筑多种造型艺术形式和审美观念，在服饰上追求人体运动中产生特殊的立体造型效果。
而中国苗族服装在重视精心装饰的同时，利用不同的装束要素，塑造体现民族精神的人体造型。衣服的衣片、袖子和裤子或长衫，讲究宽大；裙子的宽幅大摆、炫耀沿边，利于进行花饰装饰。不同氏族、年龄的服饰，装饰纹样图案的区别、色彩搭配的选择、布局的疏密等，讲究在襟、领边、褶、扣等细小的多样装饰，以充分地塑造来体现装饰美感。苗装又在“衣片”的裁制组合中，突出腰部的收缩、颈部的紧贴。加上縏带束腰，利于体现女性腰身的曲线美和男性的健壮体魄。
苗族服饰这种造型与装饰的选择有其深远的复杂的历史因素。
苗族自古迫于征战，长期远距离迁徙，生存环境恶化，人口及氏族部落优势多次被削弱，以共生繁衍及敬祖尊宗的意识观念形成很早，坚持旷久。从古代濮人到后裔的各种雕题文身、特定的图腾观念应对氏族装饰的区别，在活生生的存在生息中缺乏服装造型的变化，其服饰观念多体现为加重装饰的份量。加之与人本生存和环境的冲突，传统审美与民族素质的展现，又要求苗族服饰要在人体造型领域有所